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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期藝術評論 (文/馬于婷)

謝德慶,出生於臺灣屏東「南州」,美籍臺裔藝術家。「南州」是謝德慶當面跟我強調過的,但我身為一個臺灣人卻不知道南州何在,查了地圖才知道那是一個離高雄市區開車半小時的鄉村。這一定不是謝德慶會喜歡的理解方式。幾年前我第一次看到這位去國四十多年、對臺灣生活細節不甚熟悉的人,發現他竟對臺灣某些方面的發展有相當的掌握與見解,而且談話中我感受到他對於小島以及自己原生的鄉里仍是飽含情感,那時實在很難將眼前素樸的人與那些充滿力量的作品聯想在一起。




每次我想到謝德慶,說實在的,謝德慶都不謝德慶了,我發現自己沒辦法從各種面向去認識他,只能無法克制地想像他創作中受到多大苦楚,因此我曾企圖在報導中找到一些有關「痛苦」的蛛絲馬跡。我以為長時間身心的禁錮會令他產生了無生趣的負面感覺……這些都被我當作是刻骨銘心的折磨,但這位藝術家根本不曾以任何戲劇化的方式來描述。不可免俗地,我詢問了他,而他的態度就跟報導中沒有兩樣,好像在說別人的事那般,淡淡的。




時間,再平凡不過的向度,是每個人都擁有的天賦。謝德慶說「不管你是國王、流浪漢,都在做時間 doing time,沒什麼區別」。時間要怎麼 do?為什麼要 do?老化見證時間流逝,但也非常不易察覺,那麼肉眼看不見的時間能怎麼被呈現?時間因絕對、純粹,所以成為謝德慶創作最理想的表現對象。他要求自己長達一年不分晝夜都要遵守自己所設下的各種苛刻的規定,不斷在牆上刻劃線條、打卡、頭髮留長、身上越來越髒、與他人綁在一起而需處理互動關係等等,都是他在很多年的連續時間軸線上的刻痕,就是在do time。他不會跟自己妥協,俐落不囉嗦的創作態度簡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做時間做得非常基進。




這跟血腥、赤裸等挑戰觀看分級限制的行為藝術作品,有什麼區別?這些「做」「時間」的行為因為是生活中退縮又低調的「不/動作」,機械式日復一日,並沒有浮誇的成分,所以其創作並不具備戲劇張力;但謝德慶作品之所以產生強大的力量,我認為是因為這麼乾癟的表現方式延續到了一般人根本無法接受的長時間(並不是挑戰極限那麼誇張,且這也不符合他的創作理念),但都不算驚世駭俗或刻意譁眾取寵。若單看謝德慶的任何一件作品,意義不大,因為生命本身的自然發生,就是他唯一的一件作品。撥開創作上「浪費時間」的表面形式進一步認識謝德慶,大概是因為自我要求高而堅持去經歷完全違反人性又非常枯燥不滋潤的生活作為創作,才造就他今天這樣平靜而寵辱不驚的風度吧?欣賞他的作品時我雖有些不捨,但更多的是欽佩這一位純粹的藝術家。